孙娇娇是六点到的北平。

　　七点半下班，叶琳去接了她。

　　她双眼肿成核桃，烫卷的长发也没打理，随意扎着像一团稻草，全然没有前两天的神采奕奕，针织衫外套掉落在半肩，看起来可怜又破碎。

　　“璇璇……”

　　一见到叶琳，扑进她怀里，哭得细碎。

　　叶琳面无表情，语气却装的很心疼关切：“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　　孙娇娇哭得抽抽搭搭，说出的句子半天都没成型。

　　哭了半天，终于问到点子上了。

　　“我在这里，不会打扰到你和你男朋友吧……”

　　“怎么会。”叶琳温声，“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，没什么朋友，你能来，他自然是高兴的。”

　　孙娇娇点点头，擦着泪，正准备诉苦，门开了。

　　“怎么了璇璇。”

　　沈季延走进来，气喘吁吁，额间还渗着细密的汗，“是不是伤口裂开了？还是哪里不舒服？”

　　他是真的慌乱，以至于西装都褶得不成样子，也不顾上形象，接到电话后就往这里赶。

　　话音落下，和坐在沙发上哭着的孙娇娇对视。

　　他非常明显的僵了僵，有那么瞬间甚至没控制住脸色，像是伪装的面具裂了缝，停下半秒才恢复表情。

　　叶琳注视着他的神情。

　　看来，孙娇娇来北平这件事没告诉他，估计是想搞个突然袭击。

　　她平和开口道：“我没事，是我朋友娇娇，出了点事，来陪我住几天。”

　　孙娇娇声音细小，望向沈季延时眼睛里有别的情愫：“你好，季延哥。你……应该还记得我吧？”

　　沈季延脸色不佳，半晌，沉默点头。

　　孙娇娇的泪珠子瞬间又往下掉：“……璇璇，我跟你说，他真的太过分了，我为了他怀孕这么久，他甚至都不愿意照顾我，前几天我才发现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……”

　　沈季延太阳穴突突跳着，袖口下的手轻攥。

　　叶琳自然是一直做个倾听者，时不时，还要帮着说两句。

　　“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，活在世上干什么？”

　　沈季延面色不善。

　　“这种人，死了都算是绝户了。”

　　沈季延脸色更不善。

　　“你放心，我护着你，除非他来认错，不然谁都别想把你从这带走。”

　　沈季延终于听不下去了，站起来，抓着叶琳的手腕：“璇璇，你跟我出来下。”

　　叶琳亲昵仰头看他：“怎么了？娇娇还在这里，你有事等下再说行吗？”

　　“就几句。”沈季延不由分说带她出去。

　　坐在沙发上的孙娇娇望着两人出去的身影，眼底的幽怨和委屈加深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到了楼道，沈季延眉头轻锁：“你要留她在这里住下？”

　　当然不，但叶琳却假意善良的温声道：“你体谅一下娇娇，她怀着个孕，也没地方可去。”

　　“那跟你我有什么关系，她怀的又不是我的。”沈季延压抑着声音，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太对劲。

　　叶琳愣了下。

　　“你怎么了？季延，反应这么大，我也没说她怀了你的孩子。”

　　沈季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激烈，闭眼，缓下来。

　　他轻吸口气，努力不让自己在她面前有任何破绽，“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，璇璇，我只是不像你摊上这些麻烦。毕竟你收留她事小，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，倘若真有个什么事，你……”

　　“你们放心。”

　　孙娇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，“我不会赖在这里的，我住酒店就好。”

　　叶琳回身，佯装惊讶：“娇娇……”

　　孙娇娇勉强轻笑，眼睛很红：“季延哥说的也对，我自己的事哪能这么麻烦你。”

　　沈季延的目光落在她红彤彤的眼上，安静两秒。

　　片刻，孙娇娇拉着行李箱，被叶琳送到楼下。

　　“这两天我一有空就会去看你，娇娇，你自己一个人调整好心情。”叶琳放温声音，扭头看沈季延，“很晚了，你一定要帮我把娇娇安全的送进酒店再走，听到没？”

　　沈季延不怎么情愿。

　　“打车。”

　　孙娇娇急急点头：“对，我、我可以打车的，不麻烦季延哥。”

　　“这怎么行？她人生地不熟的，你送一趟。”叶琳继续道。

　　沈季延在原地固执了片刻，终是沉默着接过孙娇娇的行李箱，径直往前走。

　　孙娇娇轻吸鼻子：“麻烦你了，璇璇。”

　　“没事的。”叶琳微笑，“沈季延要是没把你送到酒店，你就给我打电话，我凶他，他很怕我的。”

　　孙娇娇也笑，笑得样子却有点难堪。

　　“好。”

　　叶琳裹好大衣，转身回去的那一刻，卸下脸上伪装。

　　孙娇娇紧跟上沈季延，后者则跨步迈得更大，跟她拉开距离。

　　去了车库，沈季延将行李箱放上后备厢，上了驾驶位，下一秒，孙娇娇就迎了上来。

　　她仓皇去吻他的唇，带着冷气。

　　沈季延眉头紧皱，狠狠将她推开：“你疯了？！”

　　孙娇娇闷哼一声，脑袋撞上副驾的车窗上，却没捂脑袋，捂住了自己的小腹。

　　她眼底渗着雾气，一副委屈又不敢言的样子，静静盯着他很久，“……我想你了。”

　　沈季延依旧很冷：“谁让你来的？”

　　“我和孩子都很想你。”孙娇娇委屈抹了抹泪，“你不接电话，把我的号都拉黑了，我很害怕，怕你不要我，季延，我不是来挑衅叶琳的，我只是真的想你，很想你。”

　　沈季延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紧，下颌线绷起。

　　“我说过，叶琳是我的底线。”

　　“……我知道的，我只是没办法了。”

　　孙娇娇哭得很无助，“我最近孕反很严重，晚上很难受，你不在家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着。”

　　沈季延沉默不语。

　　孙娇娇泪盈盈，苍白小脸上满是泪痕。

　　“季延，我不奢求你急着跟她分手了好不好，你慢慢来，按照你的节奏来，但你不要不理我，我真的不能没有你……”

　　她哽咽着，哭得恰到好处，不会惹人烦，只让人听着心疼。

　　没有一个男人能承受得住一个女人这样需要自己。

　　全心全意的，如此迫切的，被需要着。

　　孙娇娇小心翼翼去搂他的腰，哭得低三下四：“我真的什么都不要了……我也不要你爱我，也不要逼你做什么，只想让你抱抱我……”

　　沈季延的身子绷紧，推了她两下没推开。

　　孙娇娇愈发大胆的再次吻上他，泪顺着脸颊滑落，碰到他的唇。

　　那一刻，沈季延沉默着，眼皮却跳了下。

　　他没再抗拒。

　　或是被她的话感到动容，或是被叶琳这些天的态度感到心寒，抑或是，被那个真皮包而触及到了他的自尊心。

　　孙娇娇的柔情，抚化了他这几天濒临崩溃的情绪。

　　他不再抗拒。

　　低头，更用力地回吻，最后撬开，甚至有些凶。

　　孙娇娇呼吸一软，陷进他的怀中。

　　北平的霜寒天气，路灯下似乎落了些冰冷的爽意，一对男女在车内拥吻，是个很浪漫的场景。

　　不远处的叶琳迎风看着。

　　拍下了这一幕。

　　以防万一，又打开车内她安装的摄像头，确认正在录制，方才上楼。

　　她活动了下冻僵硬的手指节，回去之后，看着沈季延给自己买的那个包，驱车去了距离公寓最近的一家奢牌店，拿着发票将货退了。

　　变质的感情一文不值。

　　但是新款的包却值。

　　叶琳拿着退款的钱，逛了逛商场，买了两件大衣，还给杜雨也买了两套。

　　买完大衣，她又去试高跟鞋。

　　坐在沙发上，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沈季延曾经送的高跟鞋被脱下，换上了店内最新的漆皮高跟，她理智的做完这些，手掌心突然麻了下。

　　坐在原地缓了缓。

　　她说：“都包起来，谢谢。”

　　店员微笑：“您之前这双我也帮您包起来，方便您带走。”

　　“不用了。”

　　叶琳没回头，声线淡得干脆，“丢掉吧。”

　　长年累月穿着，鞋底磨损的痕迹严重。

　　其实早该丢掉了，但终究有感情，就继续留下。

　　如今，也到了该扔的时候。